今年7月,河北省遵化市公安机关成功处置一起人质劫持事件,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河北省遵化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许广三成为公众关注的新闻人物。许广三1987年从事公安工作,20多年来先后荣立个人二等功3次,三等功12次,8次获政府记大功奖励,先后被授予全国优秀人民警察、河北省十大杰出青年、河北省优秀人民警察、河北省优秀青年卫士等称号。近日,许广三接受了新华网的专访,以下是采访实录。
新华网:据公安部统计数据,1949年建国以来,我国公安民警因公牺牲人数已经超过10000人,因公负伤超过15万人。1949年至1980年年均牺牲32人,1981年至1989年则上升为年均131人,甚至最高达到年牺牲254人。您1987年参加公安工作,当时正是刑事犯罪的上升期,您从事的又是更具危险性的刑警工作。权衡当时的形势,您为何选择了公安工作?
许广三: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喜欢看战争片和反特侦破一类的电影,羡慕那些为受苦受难的穷人主持正义和打抱不平的英雄好汉。
特别是有一次看了一部反特电影《铁道卫士》,里面有个公安科长英俊帅气、机警勇敢,打入敌特内部与特务斗智斗勇,最终完成任务。回家后我就对母亲说“长大后我也要当警察,抓坏蛋!”
1983年高中毕业后,我报考了唐山市人民警察学校,得到被录取的消息后我高兴坏了,自己的梦想可以实现了。
新华网:今年6月,中央领导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讲话强调干部要深入基层、深入实际、深入群众,在改革发展的主战场、维护稳定的第一线、服务群众的最前沿砥砺品质、提高本领。您是如何理解这段讲话的?
许广三:警察的基本职责就是为人民服务,保一方平安,为人民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工作环境。群众路线,就要深入群众,了解人民的诉求。跟群众坐同一条板凳才能平等对话,坐同一个炕头才能说心里话。
警察破案也不能搞孤立主义和神秘主义,必须依靠群众。这一点我体会最深,自参加公安工作以来,我参与侦破的案件有1000多起,许多案件的侦破都是依靠群众提供的线索。
新华网:在今年7月14日遵化处置劫持人质事件中,您冲锋在前,仅用十几秒时间就制服歹徒,成功解救人质,成为警界处置突发危机事件的一个典型案例。从警务理念上讲公安局长直接面对犯罪分子不太符合常规,因此尽管您身上多处负伤,还是有人说您“个人冒险”、“作秀”,请谈一下您的看法。
许广三:劫持人质事件发生后,我局按照预案立即进行现场处置,犯罪嫌疑人提出要见市领导,我作为分管公安工作的副市长亲临现场责无旁贷。说来也巧,这个事件发生前一周,我刚刚参加了秦皇岛市举行的全省公安局长培训班,对劫持人质案件处置和网络舆情应对进行学习交流,而且我还作为唐山市公安局代表对解救人质进行了模拟演练。
到达劫持案件现场后,我们及时向唐山市局领导汇报案情,在市局的领导下,按照应急预案迅速制定了三套解救方案:劝降、狙击、强攻。在与嫌疑人沟通后,发现嫌疑人情绪波动较大,劝降效果不理想。嫌疑人一直躲在厚厚的玻璃门后,门缝距离只有几厘米,也不具备狙击条件。最后,征得市局认可后,决定采取强攻手段。
虽然定下强攻方案,但我们也不是蛮干,搞个人英雄主义。我利用谈判中取得嫌疑人信任时机,以给嫌疑人拿水、拿饭为由,稳住嫌疑人后,离开现场,迅速与参战干警跑到离现场不远处与案发现场相似的一处饭店玻璃门前,进行模拟强攻试验。在获得成功经验后,为使嫌疑人精神放松,我没有穿戴任何防护器具,拿着盒饭来到门前与他进行交流,寻找最佳时机解救人质。在发现嫌疑人离开人质约7米远距离到门口取饭的有利时机,我带领特警队员果断破门,分两个方向迅速扑向嫌疑人,因为货架倒塌,特警被阻滞,我走曲线冲到嫌疑人时,嫌疑人正举起菜刀砍向被害人,我扑过去,牢牢抓住嫌疑人的手腕迅速制服歹徒,在搏斗过程中我的膝盖上部被刀砍伤,缝了18针,左手无名指、左小腿、左踝骨处不同程度被刀砍伤。
这次成功处置既解救了人质,也挽救了嫌疑人的生命,对我来说是莫大的安慰,最使我感动的是现场上千名群众欢呼喝彩,还有几位群众冲过警戒线给我擦拭身上的血迹。
极个别人说我作秀,甚至还有的造谣说我和受害人在演戏。这些我都不在意,毕竟现场1000多名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新华网:公安民警要有较好的职业素质,7.14事件中您仅用12秒就制服歹徒,您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许广三:俗话说“打铁先要自身硬”,在处置突发事件时,人民警察应该做到“说得服,跑得过,打得赢”。
自进入警校开始,我就用功学习锻炼各种警务技能,可以同时使用双手精确射击。为了有效实施抓捕,我曾下苦功夫练习“抓”功,可以轻松抓碎一个苹果。实战中只要犯罪分子被我抓住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几乎没有一个能逃脱。
7.14事件中,我带领特警撞门后,嫌疑人先我一步直线跑向约7米外的受害人准备实施伤害。我从侧面绕道扑向人质,但几乎与嫌疑人同时到达人质身边。这都得益于平时的锻炼,“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再次得到验证。
新华网:从警20多年来,您参与破案1300多起,3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被誉为“燕赵硬汉”。当面对持刀甚至持枪歹徒时,您害怕过吗?
许广三:危险,哪里都有,无处不在。军队里排雷扫雷最危险,警察行业中刑警牺牲最多,新闻行业中战地记者伤亡最大。但是,再危险的行业都需要有人干。既然选择了公安这个行业,就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警察代表的是正义,承担的是责任,有国家和人民作后盾,理直气壮。犯罪分子暴露出的是邪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自古邪不压正,犯罪分子首先从心理上就输了。有好几次我与持枪歹徒面对时,他们眼睛露出恐慌,因为手发抖而不能开枪。犯罪分子因为违背人民意愿而胆战心惊,我因为有人民这个坚强的后盾真没害怕过。
记者:公安干警不光要有猛虎一样的勇气,还要心细如发、见微知著,您被誉为“冀东神探”,能举几个例子吗?
许广三:“神探”那倒谈不上,我只是尽了我分内的职责。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侦破线索是警察的职业要求。2000年8月玉田发生一起绑架案,现场遗留下两块红砖,通过化验分析砖上粘着的几根细绒毛,我们最终找到犯罪嫌疑人。
2005年春节玉田的一起杀人案,我们在犯罪现场发现一根约9厘米的男性毛发,其中有3厘米为黄色染发。我们基本判断嫌疑人为时髦年轻人,经过排查也成功抓获杀人歹徒。
2002年秋,玉田发生一起抢劫出租车伤人案件,案发现场留下半盘蚊香,蚊香颜色较黑,气味重,熏蚊子效果好,一般在沿海蚊子特别大的地方使用。半盘蚊香都随身携带,还说明嫌疑人经济状况较差。根据这些线索,我们也成功破案。
新华网:相关法律规定了警察在十五种情况下可以开枪,当对犯罪威胁到干警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时候,可以果断地开枪。面对持枪犯罪份子时,您多次冒险放弃使用枪支而采取其他手段制服罪犯和嫌疑人,您是如何考虑的?
许广三:国际上大多数国家在面对犯罪分子时,通常普遍遵循“最小动用武力原则”。在美国,警察在认为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可以立刻开枪。最开始只允许开一枪。后来纽约发生一个案子,一名警察在开枪击伤一名持刀疑犯后,却仍然被嫌犯刺死。所以,后来条例改为可以连续开两枪。当然对于有明显暴力行为且使用器、械抗拒执法的,美国警察开枪可以不受这个限制。
《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虽然规定遇有暴力犯罪行为的紧急情形时可以使用武器,但前提是在经警告无效的情形下,而且还规定了两条不得使用武器的情形和两条应当立即停止使用武器的情形。人民警察的宗旨是服务人民,因此应该确立以人为本、尊重生命、依法行政的理念。在遇到暴力犯罪的紧急情形下,应当遵照法律程序,合理使用武器,最大限度减少伤亡。许多犯罪嫌疑人犯罪程度还达不到被剥夺生命的恶性程度,应当人性执法,依法剥夺嫌疑人的各项权利。7.14事件中,我的枪已经上膛,破门强攻后我有机会毙伤嫌疑人,考虑到嫌疑人才20多岁,而且还是一名大学生,实在不忍心下手。
在许多情况下,为了获取侦破线索,有时即使面对歹徒持枪威胁我也放弃开枪而选择其他手段制服嫌疑人。
新华网:公安工作繁重紧张,与家人聚少离多,对您的家庭有何影响?您是如何平衡家庭与工作关系的?
许广三:回答这个问题,我很惭愧。记得一位文化名人为了革命抛弃妻子和孩子从日本回国,后来他的一个孩子说他父亲对家庭来说是一位罪人。我虽然没达到“犯罪”的程度,但对家庭来说,亏欠的实在太多。
由于我大多数时间不在家,根本没有机会照顾家庭。1990年,我爱人正在厨房做饭,由于无人看管,结果才两岁多的孩子从床上一头栽到地下,在医院整整昏迷了一天。我当时正在破案,实在脱不开身,只是到医院看了一眼便含泪匆匆离开。
因为我没时间照顾孩子,孩子经常到他妈妈单位,影响了人家的办公秩序,我爱人因此曾被单位辞退下岗。由于警察的工作性质特殊,越是节假日和休息日我们越是不能和家人团聚。妻子常说我是“卖给公安局了”,儿子说我是“无影大侠”。
男儿有志守大家,男儿无志守小家。舍小家,为大家,其实全国的人民警察都是在这样。警察这个职业就是要付出奉献,既然选择了这个工作,就要肩负起这个责任。
新华网:在办案过程中,有时会有亲情与友情的纷扰,您是如何处理这一问题的?
许广三:人有七情六欲,都有三亲六故。自我当上局长以来,亲友同学不时有人来托我办私事,我多次给他们说“我这个局长不是为你们个人办私事的,是为大家服务的”。
我的亲表弟从小跟我生活在一起,后来犯了盗窃罪,侦破好长时间没有线索,我就欺骗母亲套出了表弟的住处把他抓获。在抓捕现场,我只是含泪给弟兄们说“动手吧!下手别忒重喽。”表弟被抓后,母亲非常不理解,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表弟当时盗窃数额4万元,按照当时的法律规定,盗窃5万元就能判死刑。万一不抓捕归案,他再继续犯罪,将来可能连命都保不住。母亲后来理解了我的做法,派妹妹过来给我道歉。
新华网:从警20多年您先后荣立个人二等功3次,三等功12次,8次获政府记功、记大功奖励,又曾被授予全国优秀人民警察、河北省十大杰出青年、河北省优秀人民警察、河北省优秀青年卫士等称号,您如何看待这些荣誉?
许广三:荣誉代表过去,我的荣誉属于整个团队,是大家共同工作的结果。金杯银杯不如百姓的口碑,人民群众认可就是我们最大的安慰。
荣誉其实就是一个记号,说明我们做了百姓认可的事情,没有辜负党和人民对我们的期望。我现在把每一天都当做从零开始,脚踏实地、回应民声,才是我和这个团队的目标。
新华网:您现在已是市领导,工作更加繁重,大多数时间都要处理文案工作,您有何新的体会?
许广三:我现在又担任了分管公安工作的副市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任何事情都应该辩证看待,我的体会是这不但没影响我原来的工作,反而更有利于公安工作的开展。
首先是协调能力更强了,更有利于调动侦破资源。其次,我的思路更宽了,又学习到了新东西,对公安工作也有很大帮助。
无论工作岗位有什么变化,我始终认为我永远都是一名普通的人民警察,踏实为民做事仍然是我的永恒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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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手记:坚守的力量
如果警察是琴,弹出来的注定是豪迈;如果警察是诗,读出来的注定是凝重;如果警察是泉,喷出来的注定是勇敢;如果警察是砖,砌出来的注定是忠诚。
许广三,一位英雄的公安局长,全国优秀人民警察,从警20多年来,参与破案1300多起,3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先后荣立个人二等功3次,三等功12次,被誉为“燕赵硬汉”。可他自己却认为,只是为百姓做了一些“小事”,中国有无数个像他这样的人民警察。
有人说他爱作秀,有人说他爱冲动。走近许广三,疑问、感动、思考。我们的初衷是答疑解惑,却经历了一次洗礼。他身上有一种力量:坚守。二十年如一日,他坚守着一个共产党员的本色,抗拒着“装”、“傻”、“苦”的质疑,成就了一个让人折服的境界,如果这是作秀,欢迎更多这样的作秀。
“长大后我要当人民警察,抓坏蛋!”这是许广三的坚守;“走群众路线,警察必须紧紧依靠人民群众”这是许广三的坚守;“处置劫持人质事件中,公安局长就应冲锋在前”这是许广三的坚守;“人民满意是把尺子,是面镜子,事事都要用这把尺子、这面镜子来衡量自己,对照自己”这是许广三的坚守。
二十多年的坚守,坚守来自信念。许广三深信,共产党员就应该这个样!
全国政法工作电视电话会议指出,要倾力打造“坚强型、亲民型、服务型、廉洁型”四型公安机关,公安干警要牢固树立“忠诚、为民、公正、廉洁”的核心价值观,争做群众心目中的“好人、亲人、能人”。
做群众心目中的“好人、亲人、能人”就是要名利面前带头让,艰苦工作带头干,关键时刻带头上,许广三直接面对穷凶极恶犯罪分子,挺身而出 ,就是坚守了一个人民警察的忠诚,坚守了一个公安局长的责任。政治是人民警察之魂,素质是人民警察之威,服务是人民警察之本,牺牲自己换来一方百姓平安,这就是像许广三这样的百姓守护神们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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